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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山村教师的快乐与哀愁

【来源:《中国教师报》2005-06-13 | 作者:康 丽 黎拥宪, | 发布日期:2006-05-27 | 点击数:次】

虽说隶属于重庆市大足县,但珠溪镇土门学校却更像是一个孤立的荒岛,距离县城47公里不说,缺水、缺电、缺车,晴天一刮风校园内外的泥土坝子尘土飞扬; 梅雨季节一到,路上的土和水搅拌成了泥浆淹没小腿让人无法落脚,加上高低起伏的山路,当地百姓便极少出去,靠每日早晚一趟的公交车出去,好像也成了奢侈。

而这条崎岖泥泞的山路,却是何建光最熟悉不过的,他不知道走了多少遍。自1982年7月他从大足师范毕业来到土门学校,至今已有23年,他也从一个18岁的青涩少年变成了老成的中年人。

当初师范毕业的时候,有城里的学校挽留何建光,但何建光的想法却朴素也简单:年轻的时候应该多锻炼一下自己,多吃点苦。于是,他没有留在城里,没有回到相对比较富足的家乡,而是去了经济情况最差最偏远的珠溪镇。

珠溪,美丽的名字,但现实却一点都不美丽。落后、贫瘠,最主要的是交通太不方便,几乎与外界割断了联系。当然土门学校的老校长最高兴,很久没有进新老师,这下好了,学校终于有了新鲜血液。本来何建光应该教小学,但是乡村学校太缺老师了,校长一声令下,何建光被“赶鸭子上架”地教起了中学。

“十个一”

直到现在,何建光依然清楚地记得自己给初三学生上课的糗样:最大的学生只比他小半岁,个子比他还高,他在门口足足徘徊了2分钟才敢进去。这事至今还是土门中学的笑话。

比面对学生更艰难的是土门生存状况的恶劣。老校长给新来者交代了在土门必不可少的“十个一”:必须到一公里以外才能担来一桶水,家访必须有一个手电筒,因为雨水长年不断而必备一双雨靴,由于经常停电所以必备一根蜡烛……有一次,何建光去家访,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没有借到手电筒,而山路又陡峭难走,只能凭感觉向前摸索。好在何建光还依稀记得某处有个深井,那段路他只能蹲下来手脚并用地一步一步挪过去。尽管如此,他还是给自己规定,第一学期每一家都走一遍,就这样,何建光知道了每一个学生的家。当后来的年轻老师家访时,都把他当成土门的活地图。

“三条河”

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老师,何建光没有什么特别的教学手段和技术,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首先让学生喜欢我,尊敬我,爱我,这样上课学生才会爱听”。虽然现在看来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可在当时看来,却未免有失师道尊严,老校长和同事们对此都将信将疑。但事实证明,何建光的做法是有成效的。1984年,土门中学有了第一个中考状元。家长们都说,我们孩子在这里上学不仅仅是多学了几个字,未来也有希望了。此后,何建光又开始教起了政治,为了让政治课不再枯燥,他除了到城里买一些练习册,还定时观看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道德与观察”等节目;为了让自己的课上得更有趣,平时附近有人吵架他都去听。最后,政治课成了“龙门阵”,学生们都喜欢听何老师“吹一吹”。渐渐地,何建光开始小有名气。

曾经,他和学校另外两个姓何的老师因为教学成绩好,被并称为“三条河”,家长以把孩子送到“三条河”的班上为荣。但8年的时间过去了,另外两位何老师升迁的升迁,调任的调任,都离开了土门。后来的一些老师,长的两三年,最短的一学期就走了。看着同事们来来去去,何建光不是没有动摇过,甚至有时候也感觉自卑和惭愧:难道真在这里干一辈子,永远只是个普通老师?但是看看那些贫穷却可爱的孩子,离开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看得很明白,每次老师一离开,最难受的就是那些孩子,他们的眼里充满留恋与不舍,还有失望。后来,周围的人都奇怪了:何老师什么时候调走?问得多了,何建光只是笑着说:“我不会走的,我永远都会留在这里。”

“娃儿”的救命恩人

在老校长的眼里,何建光是不可多得的顶梁柱;在学生的眼中,他亦师亦友,是可以倾诉秘密的师长;而在有些学生父母的眼里,何建光不仅仅是一位老师,更是“娃儿”的救命恩人。

罗杰,珠溪镇老君村人,父亲常年病重,母亲外出不知去向。他艰难地读完了重庆河运校,好不容易分配工作了,但是单位却要求,想落户到重庆必须要缴15000块钱。15000,这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而回到珠溪镇,是没有对口工作的。父亲只能拖着病体为孩子四处借“救命钱”,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何建光。看着又瘦又黑的父子俩,何建光二话没说,就取出了家里全部的存款,但是也不过4000元,加上亲戚们给的1000元,还差整整10000元。怎么办?何建光带着罗家父子来到信贷社,自己当担保人,帮他们贷款10000元,而那时的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担保人,要负多大责任。信贷员对何建光说:“这个学生家这么穷,肯定还不起了,那时你怎么办?”何建光“潇洒”地回答:“没关系,大不了每月扣我工资。”而当时他每个月的工资只有200多元。

除了罗杰,还有翁俊、刘正成、余中慧……哪一届没有学生受过何建光的帮助?在何建光看来,每个人都有为难的时候,钱财本来就是身外之物,留给自己的只要能保障基本生活就行。更何况,他得到了别人永远无法得到的真情。

做老师真的挺好

每年的毕业季是何建光最难受的时候,“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但这些“兵”却永远记得那个最和蔼的“教官”。每到教师节,何建光收到的贺卡是最多的,有的老师说,这个东西不能吃不能穿,管什么用。何建光嘴上不说,心里却很自豪:那是一片真诚的心啊,不是人人都能得到这样的礼物!去年7月1日,是何建光的40岁生日,那天上午学校的电话成了他的专线,一直不停地响,都是往日学生打来的,他接得手忙脚乱。这些都是他记忆里最美丽的收藏。

2004年,是何建光生命中的一道坎,幸福和苦闷搀杂在一起,苦闷的原因是土门中学要被撤并,因为地理环境的恶劣和生源的相对减少,教委准备把土门中学和附近一个设施相对比较不错的学校合并。何建光无法承受这个打击,他已经把所有的热情和青春都献给了这所学校,如果学校不在了,他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伤心之余,他来到了东南沿海。

何建光永远记得那个日子,阴历6月19日,他来到广州,还没下火车,就看到来接他的学生在车下等着,此后每到一处也都有学生接送。到了珠海,20多个学生,从大老板到打工仔,齐唰唰地站在他面前,像是一支等待检阅的小部队。昔日的学生用这特别的方式扫去了何建光心中的苦闷,他在他们的成长中看到了自己的新生:做老师真的挺好。

幸运的是,2004年8月6日,大足县教委经过研究,土门中学依然保留,和土门小学合并为土门学校,何建光仍能继续他最喜欢的职业:教书。

一个乡村教师是什么样?何建光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诠释。对于过去,他更多的回忆的是学生对他的好,这里的孩子质朴,没有什么升学的压力,亲近的是大自然;在这里工作是一种单纯、自足的快乐,但是这些快乐总是含有隐忧。何建光烦恼的是,老师太少,有时候不得不请代课教师来上课;当地的经济太落后,家长更愿意孩子上完初中就打工,耽误了很多孩子的前途。不过情况终会有所改变,据说县上终于决定要修路了,以后从土门到镇上就方便了。

曾经,何建光在课上教学生们唱歌: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如今,已经有两名学生毕业回到乡村教书了!但这毕竟只是杯水车薪,所以修路成了何建光现在最期盼的一件事。他相信,有路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