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3月5日至17日，中国国家教育发展研究中心组织的代表团一行8人，应美国卡耐基教学促进基金会的邀请，对美国进行了为期13天的访问，本次访问的主题是：创造性人才的培养及其对教师的要求与培训。在美期间，代表团深入美国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大、中、小学以及教育研究机构、社会文化设施、高科技公司和有关智囊团作了考察，并与美国教育界人士进行了相关的研讨。在此，将我们在访问过程中获得的一些较有价值的见闻作一概要的报告。本文重点介绍美国的基础教育改革。
为了协助我们了解美国如何在基础教育中发展学生的创造性和独立思维能力，卡耐基基金会安排我们考察了K-12的几所不同类型的基础学校，并特地请专家为我们介绍美国在教学评价方面进行的改革和尝试。其中，奥龙（AHLONE）小学、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实验小学、西雅图SHORECREST高中、斯坦福大学和华盛顿大学教育学院的考察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们感觉到美国基础教育的改革在培养创造力方面做出了有价值的努力，而寻找解决教学问题的大策略成为明显趋势。
一、改造传统的学习方式
1.非传统学校奥龙小学
奥龙（AHLONE）小学校长为黑人妇女苏珊（Susan Charles）博士，是一位富于教育理念的专家。在考察中我们感受到：校长充满了对学生的尊重和理解。苏珊说：“76年前就在这里建立了非传统小学。课堂上我们教什么呢？自信心。4岁孩子就应有责任感。这里不打铃，外面一没人，学生就能回教室上课；每个人只叫名不叫姓，校长也一样，重在按个人特点和能力而不是按地位来区别，我们要让孩子明白，大家都是社区一员；每个孩子都要独立思考，独立思考不是个人英雄主义。这里的老师组织能力非常强，注重给学生选择权，让学生在各种选择中作出抉择，并善于自我评估。”
在奥龙小学，学生每天都提出需要讨论的问题，然后经选择确定选题。每天的协调人都调换，人人都有机会领导别人。这所学校的编班很有特色：K-1年级7班，2—3年级7班，4—5年级5个班。苏珊认为，学生的成长是一个连续的过程，关键并不在乎年级，而在于他们的进步。学生的发展应包括认知、情感和社会性的全面发展。为此，学校有一个研究小组，由苏珊和校心理医生、校外专家组成，研究每天用于这三方面教学内容的分割，而各个方面的教学内容都不能超过总量的一半。该校有留级制度，但全年级仅1—2名。有一位低年级的孩子，认知能力可能达到7年级水平，但苏珊认为对他不能拔苗助长，因为这个孩子的情感和社会性仍然需要发展，还是把他留在原来班级比较好。当我们谈到按不同程序区别对待学生时，她很认真地说：“请把门关上，千万不能让学生知道我们在区别对待他们。”她同时指出，教师在学校中是非常重要的，教师应当着眼于学生的全面发展、要有组织能力、必须自己不断学习。
从小关注科学探索是美国基础教育的一项特色，奥龙小学因地制宜，借美国航天局离学校很近的优势，开展了5个月的太空探测的课题，并请航天局专家担任课题的指导，使学生学习兴趣很高。开展的活动很简单，但对于低年级的学生来说，通过持久的观察，培养对科学研究的兴趣和态度，确实是很好的方法。
我们在奥龙小学的考察也看到了美国基础教育教学对学生探究原理和操作过程的高度重视，相比之下，结果相对处于次要地位。
2.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实验小学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实验小学实际上是教育学院的实验小学，服务于加州所有的小学，校长是马格瑞特（Margaret Heritage）女士。这所小学以下几方面的工作颇有成效：
积极帮助儿童解决阅读障碍 全美人口的17—20%有阅读问题，其中的85%以上被认定为有阅读障碍。为此，国家有专门的项目计划来解决此类问题，开展特殊教育，解决智力障碍、阅读障碍问题，照顾学龄儿童中5—7%的需要特殊帮助的学生。在这所实验小学，有阅读障碍和特殊需要的学生往往跟正常学生的班一起上课，每班约2人，举黄旗以示区别，但学业上他们往往还是落在后面。加州大学课程实验室的专家与该校教师合作研究与这些学生有关的问题，每到暑期都会有两周专门训练，一个老师带一个举黄旗的学生，并有专家指导。每学期都留出一定时间让老师聚在一起，讨论有特殊需要的学生的问题。该校制定了评价工具，来确定特殊儿童，但还缺少有效的课程来解决他们的问题。现正致力于设计表格，搜集孩子的各种信息、注意、行为等，评价方法比较多样。现在正开发全面的辅助工具和教学策略，并有心理学家、语言学家参加开发，还从文化、教师发展等角度联合研究阅读问题。
在活动中学，关注“研究” 该校学生有电脑120台，校长说，电脑如同铅笔一样是学习的工具。2年级开始学习键盘，小学写文章自己打进电脑，高年级一分钟可打70多字。要上网可以到图书馆。美国中小学电脑广泛普及为学生自主探究提供了很好的条件。我们看到4—5年级的学生正使用电脑做“研究”，3—4人一组合作研究人体，设计软件，利用电脑显示病毒如何攻击细胞，香烟如何危害人体及消化系统等过程。我们在实验学校还看到6年级学生正在学习以中国为主题的课程，他们最近乘飞机去旧金山，看了亚洲文化博物馆、中国城、中国餐馆、中国商店、中国玉器、龙的标记等。但也有位学生提出有价值的建议：“唐人街不等于中国，我们可用电子邮件与中国沟通”。美国学校这种较为宽松的学习环境一定程序上减轻了学生思维活动上的负担，拓展了学生思维的空间，同时为学生的创造活动提供了有利条件，一定程度上值得我们借鉴。
3.西雅图SHORECRES高中
西雅图SHORECREST高中校长为苏珊（Susan Derse）女士，全校有1650名学生，100名教师，60名行政人员（包括助教、秘书），是一所四年制学校（从9—12年级），以连贯式的教学让学生成长，教学以培养独立思考能力而闻名。以下的教育教学点滴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学校工作目标：改变传统的教学方式 该校四个年级的教学目标各有侧重，并构成连续的系列。9年级注重个别化教学，以帮助学生顺利渡过初高中过渡期；10年级开始让学生参与社区活动，并非营利地给予职前技术训练（3年中一般100小时，下线为60小时）；11年级用选修课来促进学生多样化的需求和发展。例如通过选修课让学生了解亚太地区文化对本州的影响（包括文化、地理、统计、制陶等）；12年级比较强调世界观教育（文化、历史课程放在很重要的位置），用一整年的时间作世界性问题的项目研究。该校的教育教学比较关注两个方面，一是联系社区，推进社区服务；二是每年都开展项目研究活动，作研究报告。这所学校教育的主要目标是改变学校的教学方式，特别重视培养解决问题的能力的教学。合作学习是通常的教学方式，很多课都以学生分组讨论来进行，而不是单纯听讲。
学校里每个学生都有机会做“领导者”，因此每个学生都要考虑：作领导者时，怎么样才能表现得很好。校长也尽量下放“权力”，给学生提供实习的机会。学生领导也一样，他们必须有创造性，要培养他们解决实际管理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为此，学校开设学生领导能力课程，例如让学生教学生，帮助9年级学生解决性搔扰问题。学生自治机构也很多，如学校的冲突仲裁委员会由学生组成；各族平等委员会由学生参与；学生自治会由每班推举一个代表，代表们再选出正副会长及管理财政的人。
让学生体会自己写的文章 写作基础是高中的必选课，我们访问了一位优秀的写作教师，他所教的一个学期的写作课先后有10项内容，包括：①难忘的时刻；②我写作的优、缺点；③抽象的词选一个；④一生中对我影响最大的人；⑤一篇研究报告；⑥英特网上找的研究报告；⑦对一个故事的文学评论；⑧对一首诗的评论；⑨写自己或家庭的历史；⑩由1—9项学习来综合评价我的进步与感觉。教学安排由感受到认识，由浅入深，穿插自己的写作体会，很有章法。我们听了写抽象词一课。程序是：学生自己选择一个抽象的词；先写个草稿；3—4人一组讨论；修改，一直到满意为止。老师要求他们：不是编造，而是真正表达内心的感受。不同学生依据自己的感受和体验，来选取抽象词进行写作，例如学生讨论：“我有个兄弟死了，我很悲伤，我用文章描述这个主题”；“我被华盛顿大学录取，焦急等待录取的兴奋”；“小学3年级老师说我的性格既文雅又活泼”；“我喜欢踢足球，激烈、辛苦”；“有一次郊游，我从树上掉下，不惧怕而是安详”。在老师的引导下，写作变为由感而发的文字表述，学生才能有真的进步，情景与体验作文的优势也许就在这里。
提倡用不同方式得到答案 美国高中数学教材有五个重点：数与数系、代数、几何、统计与概率、微积分基础。这些内容具体的难度要求并太高，但强调解决问题的过程和学生的建设性思考，提倡用不同方式寻找答案。课堂上，老师发问的质量比较高，这有利于学生创造性思考。我们看到的高中概率内容的教学，教师把概率知识寓于活动之中，例如设计各种图案，做投标游戏，计算命中率等，教师引导学生将学到的知识用于筹集班费等实际问题中。
项目——创造的基础 该校的社区服务办公室主要负责两件事：社区服务与高中毕业的项目。学生的社区服务活动包括老年人割草、为穷人收集食品等活动。项目（Project）很重要，学生也很感兴趣，它通过学生创造性地设计和实施一定主题的活动，来考察学生应用综合能力的水平。该校从1992年开始把项目设计确定为毕业的条件之一。华盛顿州开始时在5所学校试验，现已在100所学校推广项目教学，以后所有州可能都会这样要求。学生申请上大学，要看社区服务、毕业项目成绩。项目设计有文学、历史、科技、家政等等。程序是：选题、制定研究大纲、应用和研究、宣读和鉴定。有的项目时间可以比较长，比如一个项目可分为几个学期来做。该校项目教学的4个程序在评分时各占5%、25%、35%、35%，而项目的选题比较广泛，除危险性课题外，有价值的问题都可成为选题。但从开始到结束学生的能力发展怎么样？到了什么程度，却是评价的关键。如有关音乐乐器的项目，最后可能要看学生能否谱曲、制作音乐光盘。
4.斯坦福大学教育学院
斯坦福大学教育学院前院长、科学教育专家迈克·阿特金（Mike Atkin）、数学教育专家周·玻勒（Jo Boaler），还有杰佛逊评价研究小组的专家等与我们进行了学术交流。他们着重向我们介绍了学生评价和进步的研究新进展，教学评价的改革一直是教育界关心的问题，科学的评价不仅可了解学生进展的程度，还可以改进教学的目的，有利于实施素质教育。美方的专家向我们介绍了理科教学评价的一些新理念，如概念图、操作测评与科学笔记等。
对学生科学学习的成就怎么看？他们认为用三个方面知识来评价，即阿伊泰的知识三分类：①陈述性知识：学科的概念、事实、原则等基本事实；②程序性知识：控制、操纵和应用概念（怎么做）；③策略性知识，进一步把内容和程序联系起来解决求知的问题。学生的能力怎样，涉及到氛围、程度和结构等多方面。
如何用新的工具来测量这些成就？他们介绍了如下三个方面的研究：概念图、操作测评与科学笔记。
概念图
概念图不是从定义出发，而是强调从事物的关系之中把握概念本身，关注整体性和复杂性。学生完成的概念图通常会相当复杂，差异很大。也可用不同方式，例如留有一些空白，让学生组图来说明概念之间的联系；让学生依据部分联系，进一步了解概念之间的整体联系等。面对多样的概念图，重要的是要研究：①哪些图能检查学生的哪些能力？②不同的人评价出来一样吗（评价的客观性）？③制图的形式如何多样？研究结果表明：要领图可以可靠地评量学生对概念掌握的程度；不同概念图可以检查不同的能力；概念图与多项选择比较，相关系数很大，但也有一些差别。作为一种结构性评价工具，专家正在作进一步的研究，而且很多学校已开始推广使用。
操作测评
操作测评强调提出问题和任务让学生解决，先给学生提供材料，然后让学生按自己的方式完成任务，教师了解学生完成任务的操作和表现，对学生的能力进行整体性的评价和判断。评价关注的重点是学生的问题解决过程，即怎么做？怎么想？与多项选择评估相比，它更能把握学生程序性、策略性及整体性的能力。在操作测评中，学生自己建立自己的方案，教师可了解学生的思路，发现学生有创意的、非常规的能力，它可测量出传统纸笔测验测不到的知识和能力。
操作测评需要教师的专业判断，评分也讲技术。直接观察是测评的最好方法，但成本大，费时间，因此采用书面答卷或计算机模拟的办法。操作测评的这三种方法，前两者相关度较大，与计算机模拟的相关较分散。解答的格式设计得好，可清楚地看出陈述性和程序性知识的区别。当然不同的任务可得出不同的评分系统，如对比调查、发现的鉴别、分类及描述等。
这种测评方法的特点是：①可作操作内容多少的比较，开放与有限的比较；②可得到与课堂操作关系的效度；③信度非常高，可产生数据；④可以帮助我们评估学生，比多项选择更能测出能力。但这种评价方法也有缺点，表现在：专业化程度高，准备时间、评分时间比较长，还有经费的问题。但操作评价重过程，重综合能力，重学生自我建构的评价理念，将会为我们改革传统评价方式提供新思路。
科学笔记 科学笔记是指学生用于记录课堂学习活动的文档，学生每天在课堂上做的笔记，也包括试验笔记，可以反映学生所从事的课堂思维与认知活动以及所学内容。通过科学笔记可看出学生的写作表达能力以及对知识的理解（如整理思路、提供解释、表达科学概念与创造性思维等）。
利用笔记测评学生的理解程度，其可能的优势在于：注重学生平时学习和发展的连续性，了解学生学习过程，了解学生的进步和努力，比较直接地反映出学生认知过程；但由于受学生表达能力的影响，利用科学笔记进行评价存在一定的主观性。
斯坦福大学教育学院一位博士生以“混合物与溶液”教学为例，教学后对4年级3个班级14份优、中、差笔记做实证研究显示，这种测评具有一定效度；它用于测定学生的理解能力是可行的；陈述性知识的理解与程序性知识的理解程度相比，前者的信度、效度皆高于后者。
在有关评价的学术交流中，我们感到教学评价的多元化正在成为新趋势，这种多元化表现在评价的多角度：关注学生在教学不同阶段的发展；评价的任务需要多种能力参与完成，并与真实生活产生关联。多元评价使得教师更加关注过程评价，评价更能反映学生的实际操作能力和高层次思考能力。多元的教学评价理念应引起教学研究和实践者的足够重视，它既对传统评价方式提出了挑战，也为课堂教学评价改革提供了方向。
